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沿著遺跡,尋找望廈的回憶


        大隱於市,小隱於野,說的是澳門的歷史。澳門五百年,焦點落在舊城區,但小城的過去豈止於城牆內?百多年前,越過水坑尾門,一路向北,是澳門華人村落所在。望廈、新橋、沙梨頭、塔石……這些熟悉的地名源於消失的村落,儘管它們只是寧靜的小村落,也默默地編寫澳門歷史的一章。

        在眾村落中,位於美副將大馬路的望廈古村,規模數一數二,歷史悠久。雖然村不在,但遺跡依在,隱於鬧市的痕跡,憶念蓮峰山下的寧靜,訴說才子壯士的事蹟。望廈往事,與你一起回味。


望廈.大事紀

1632:望廈村內的觀音堂由閩潮人士創立,在此之前,村內的觀音古廟已經存在。

1715:趙友璧在望廈村逝世,他是初居澳門的宋代趙氏皇族後人。

1743:香山縣將縣丞衙署由前山寨遷入望廈村,以辦理華洋之間的訴訟。

1844:清政府與美國特使顧盛(Caleb Cushing)在觀音堂的石桌上簽署《中美望廈條約》。

1849:望廈村民沈亞米刺殺澳門總督亞馬留,相傳血案發生在蓮峰廟外。

1866:澳葡政府在望廈山上建造望廈炮台,作為防禦蓮花莖的工事。

1883:望廈村民組織「望廈鄉民知守義團」,反抗澳葡政府的入侵。

1900:澳葡政府漸漸控制望廈村,並在村內開闢街道、修建住宅,昔日的古村成為歷史。


屬於廈門人的村落?

        望廈山下,車水馬龍,高樓林立,難以相像,這裡曾經是寧靜的望廈古村。今天在美副將大馬路上,除了觀音堂之外,還有一座俗稱「觀音仔」的觀音古廟。一街兩廟,有何用意?

        相傳,望廈村早在明代已經建村,早期村內只有觀音古廟,供村民參拜。其後,愈來愈多自福建、潮州等地的人士聚居望廈,本地村民不許外藉村民入廟參拜,於是激起他們另建新廟,那就是今天的觀音堂。據說,「望廈」一名有「回盼福建廈門」之意。另外,村落又名「旺廈」,顧名思義是興旺廈門,由此可見村民以閩潮人士居多,難怪觀音堂的紫煙後來勝過古老的觀音古廟!

        到底百年前望廈村民的生活是怎樣的?事實上記載並不多,但在零散的記憶碎片中可窺看村民的日常。在觀音古廟附近,保留僅餘的矮房民舍,分散於望廈山腳,而村內的小街陋巷約有二、三十條,有如迷宮一樣,但今天仍保留的街巷已是寥寥可數。村民耕田而食,鑿井而飲。在村落以南一帶是農田沼澤,阡陌相望,村民在此耕種。當時,澳門農田出產除了稻米、瓜菜之外,還有茉莉、西番蓮、鳳尾草、西洋牡丹等花草。至於食水,人們多飲用「井泉龍王」的大水井。村民們住在望廈的山邊,家中有屋又有田,生活樂無邊。


官大人曾在此!

        住在望廈村皆是鄉民百姓,但在1743年,香山縣縣丞被派駐望廈村,成為唯一官員長駐的澳門村落。所謂「縣丞」,相當於今天的副縣長,一般來說,分派縣丞到外地,意味該地區需要特別的管理手段。

        澳門向來是華洋雜處的地方,但華人與葡萄牙人之間的事務和糾紛,一直到棘手的問題。1731年,兩廣總督郝玉麟奏請設立香山縣縣丞,而衙署則設在前山寨。然而,由於華洋間發生數件嚴重案件,縣丞衙署在1743年遷到更近澳門的望廈村,加強對澳門的管理。雖然香山縣縣丞只是正八品官,並隸屬於「澳門海防軍民同知」,但幾乎擁有澳門大部份的管治權,絕非閒官一名!然而,望廈縣丞衙署因為倒塌,而遷到澳門城內的民宅。


「父子登科」的皇族後裔

        據說,望廈村內的戶口曾經有五百多家,與龍田村成為最大的華人村落。村內以何氏、沈氏、黃氏、許氏及趙氏的人數最多,而各個氏族皆建立宗祠。

        「未有望廈村,先有何家祠」,何氏族人在望廈擁有最悠久的歷史,相傳在數百年前,他們的先祖已從光州(今河南)南下,來到望廈定居,而何氏宗祠位於觀音古廟附近,更是唯一現存的望廈宗祠。然而,數到望廈最出眾的望族,不得不提趙氏家族,他們可是宋太宗趙匡義的後裔,名副其實是皇族後人!

        雖然早在1386年,趙氏族人趙彥被派到香山任知縣,但直到1642年,趙友璧正式在澳門定居,成為初居澳門的趙氏後人。趙氏家族不但是皇族後裔,更開創澳門教育界的先河。當年,趙元輅成功考上廣東鄉試,成為望廈首位舉人,可惜天妒英才,他在京師參與會試時逝世。父親的遺願終由兒子繼承,趙元輅的長子趙允菁果然不負所望,同樣做「老爺」(舉人的俗稱),並授予擔任教職,被稱「澳門最早的教師」。

        昔日,「趙家廟」不但是趙氏的宗祠,更是望廈村內的書塾,學生「主攻」四書五經、經史子集等科舉基礎。趙氏門下的弟子,一些後來成為知名人士,如才子招子庸、太史曾望顏及陳景華等人,可見望廈趙氏奠下澳門教育界的起始。


望廈村的最後歲月

        望廈村僅是澳門的一條小村落,但亦難擋時代洪流的衝擊。鴉片戰爭後,清朝政府在1843年與美國特使顧盛,在澳門觀音堂簽訂《中美望廈條約》。這個諷刺味十足的不平等條約,不僅揭開中國百年衰落的序章,也敲響望廈村的喪鐘。

        香港開埠後,澳門經濟一落千丈,為了挽回形勢,在1846年上任的澳門總督採取強硬的手段,不但向澳門城外擴張,亦設法奪得澳門的管治權。1849年,澳門總督亞馬留(João Maria Ferreira do Amaral)要求望廈村民遷移祖墳,以便開闢馬路,並表示以一兩四白銀作補償,但他們不從,於是下令挖墳開路。此舉激起村民沈亞米的憤怒,於是他與同夥一起在總督巡邏時刺殺他。然而,亞馬留的副官美基士打(Vicente Nicolau de Mesquita)成功逃跑,其後更率兵越過關閘,攻佔北山嶺炮台,逼使清朝官員審訊及處死沈亞米。

        亞馬留事件發生後,華人村落與澳葡政府的對抗日漸白熱化。1866年,澳葡政府在望廈山上修建望廈炮台,與馬交石炮台一樣,防衛來自北面——清政府的威脅。面對澳葡政府的入侵,望廈村民也不能坐以待斃。當龍田村在1883年被澳葡政府佔領後,望廈村民自組「望廈鄉民知守義團」,在城隍廟址設立團部,進行反抗。當時,力主抵抗的兩廣總督張之洞奏稟皇帝,盛讚望廈村民奮力抗敵的事跡。

        儘管如此,望廈村依然寡不敵眾,隨著澳葡政府在1890年之後,在村落開闢美副將大馬路。諷刺的是,美副將大馬路正是當年攻打北山嶺的美基士打上校。往後,望廈村已經納入澳葡政府的範圍之中,村落早以消失。


村,消失之後

        踏入二十世紀,澳葡政府在望廈古村開闢新街區,但大部份土地尚未發展,該區只有港澳富商唐麗泉的「唐家花園」、六和水廠的水塘、望廈方濟各堂,以及炮竹廠和寶血蚊香廠等。

        由於望廈在當時算是一片平原,1926年舉行盛大的「澳門實業展覽會」,相當於今天的工展會,場內搭建六十多個「展館」,展出596種工商貨品。展會之盛大,絕對今天的展覽遜色,「大搞」會展來發展本地市場的想法,在百年前已經在進行中。其後在1928年再次舉行,規模更盛大。

        在三十年代起,澳門郵電司在美副將大馬路建造宿舍平房。在網絡普及之前,郵政服務不論在規模和人手上,都是相當龐大,所以在新開闢的望廈區有不少平房,供郵電司職員居住。另外,在望廈區亦設有兵營,葡萄牙士兵在1974年撤退之前,這些地區皆為軍事禁區。

        儘管望廈村經歷城市化發展後,面貌早已面目全非,但相較其他村落,一些遺跡如廟宇、宗祠及街巷依然保留,連徹底消失在地平線上的龍田村,村內的武帝廟亦遷到望廈觀音堂的花園中,使華人村落的歷史得以保留下來。


一磚一瓦皆故事

        今天在美副將大馬路附近,看到殘舊的民舍牆壁,那是當年望廈村民的生活痕跡。儘管遺跡不會說話,但它們的故事卻盡在「不言」中,向世人憶述古村的回憶,而歷史正是由此編織。很多人談論文物保育,想起是如何活化舊建築,但忽略最基本的原則:保護文物的價值。價值,不僅是遺跡的外觀,更是它們的故事和內涵。一磚一瓦一故事,留下過去的痕跡,用語言把它的故事說給後人。一個簡單的動作,足以拯救無數遺跡於遺忘之中。

(本文刊登於《梳打雜誌(第79期)》2015年11月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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